三家宴

　　| 吴翼民 文 |

　　眨眼间，又到了春节的门槛边，摆在眼前的话题是，过年怎么个过、怎么个团聚？我在同学或朋友的微信群里，晒出了自己经实践证明了的一种好模式：三家宴。

　　三家宴，哪三家？我们老两口一家，亲家公亲家母一家，还有就是女儿和女婿一家，计六口人，合“六六大顺”之口彩。其实还有一口人是外孙，现时正负笈海外留学。念及原先外出，一辆七座的商务车剧恰宜，眼下缺了外孙，三家宴六口坐成了“乌龟席”。每言及此，我抚掌大笑：“‘乌龟席’有什么不好？乌龟象征着硬朗长寿，恰是一副寿相，我们每个人都健康长寿嘛。”

　　我们的三家宴其实已经经历了数年的实践，都认定是过年过节最佳状态哩。对于无锡这座城市，我们一家和亲家公亲家母一家都是外来户——我是苏州人、妻是上海人；亲家公是泰州人、亲家母是常州人，因工作或其他原因汇聚到了太湖之滨的无锡。追溯上辈，我的岳父母均是上海人，是沪剧演员，上世纪五十年代他们的民营戏班子正好开码头到无锡演出，那年进行社会主义改造，上面突颁政策，说是戏班子到哪演出就在哪登记落籍，于是他们就在无锡组建了沪剧团。无锡号称“小上海”，接纳大上海来的地方戏，可谓无缝对接。这般，小辈就跟着成了无锡人，我也成了无锡的女婿。亲家公和亲家母则是考入无锡的学校毕业后留下来就业，成了无锡新市民。

　　且说我们在本地都无根基，那么逢时逢节就没有老家可去，就慷慨自任是老家和根基喽。初，女儿女婿过年还踌躇着去哪家吃年夜饭的事儿，遂轮换着到我们家或亲家公母家吃年夜饭，这跟目下许多小夫妻面临的纠结同样。渐次我们和亲家公母都步入晚年了，女儿女婿便断然决定，凡过年或过别的传统节日，譬如端午啦、中秋啦、重阳啦、冬至啦……皆三家一同过，或在他们家操办，或去饭店订餐，省得年迈的老人烦心张罗，也省得年轻的他们难以选择。我称此种形态为“逆向过年”，亦即长辈去小辈家过年——社会上基本都是小辈去长辈家过年，我们则是长辈去小辈家过年，岂非“逆向”？于是有一阶段，女儿女婿家成了我们固定的聚宴点儿，及至三年前，亲家母患腿疾而行走不便，已然不能攀爬女儿女婿家六楼的楼梯，于是亲家公母家固定成了我们这个大家庭逢年过节的聚会地点啦。

　　我们去饭店订餐聚餐的日子也挺多，但有些节日还是在家操办有气氛，譬如吃年夜饭。凡在家操办，都先由女儿开出菜单并发出“令牌”，哪些菜式由他们小两口筹措采购，哪些菜式由我们和亲家公母置办制作。有些特色菜必得由老一辈出马方始别有风味。比如我擅长制作苏州的传统年菜糟肉糟肚糟鸡之类，亲家母擅长烹制常州的年菜如意菜，俱各使出身手，把个家宴办得煞是丰盛。日子渐长，女儿女婿关照悉由他们小两口全部置办便了，让我们老人做“现成大老倌”。但我们体谅他们的劬劳，还是尽可能“敲敲边鼓”、凑个热闹，谓之“众人拾柴火焰高”。比方这次元旦迎新聚宴，亲家公自领任务，煲一只鱼头砂锅，我则是预制一只糟香扎蹄，余者悉由女儿女婿采办。到得开宴前，一大张桌子上突然像变戏法样变出了十余道菜，色香味俱全，端的是令人悦目赏心也。女婿为我们斟满了滚热的米酒，我们举杯互祝新年快乐，还不失时机和远在大洋彼岸的外孙进行视频通话，让他和亲人们一起共庆新年、共祝国泰民安，共祝老人们健康长寿，共祝小外孙学业有成，共祝我们三个家庭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