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绣”

　　当灿烂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户，洒落在几幅写意绣品上，一种淡雅、精致的江南气息便会扑面而来。作品的创作人徐莉从江南大学退休后，因为对儿子的爱，她把更多的真挚情感和艺术追求寄托到刺绣之中。以下是徐莉的口述：

　　记忆里的苏绣

　　在我童年时，母亲因工作安排旅居苏州。我跟随母亲开始学习传统刺绣，记得每次放学回家我都会支起棚架绣花，花卉草木、飞禽走兽是我所表现的题材。这为匮乏的年代增添了无尽的乐趣，也为我播下了刺绣手艺的种子。

　　关于苏绣的回忆，都是些细小、甜蜜的往事，还有无尽的母爱。母亲会将我刺绣的枕套送与亲友作为结婚礼物，当得到周围大人的肯定和夸赞时，我的内心充满了继续绣下去的动力。刺绣是件苦活，没有坚韧不拔的毅力是做不下去的，我也有打退堂鼓的时候，此时母亲会鼓励我，让我懂得坚持的重要性。

　　因为对手工艺术的喜爱，我在上海戏剧学院读书时果断地选择了舞台服装设计专业，平日里还会抽空学习平针绣和乱针绣技艺。待走上工作岗位后，在从事服装、装饰设计等学科教研中，我都有一种自觉的意识，要将传统刺绣工艺与现代设计理念相结合。如今，我逐步掌握了苏绣的各种针法及技艺，并开始钻研双面绣、双面异色绣和双面三异绣，在传承和创作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的艺术特色和风格。

　　一根无形的线

　　2015年9月，儿子去耶鲁大学读研，开启了他人生的新旅程。我在整理他房间的时候，无意中翻出了很多幅绘画作品，都是儿子小时候画的。仔细端详后我发现，随着时间的流逝，画面上的颜色开始变淡，多可惜啊，我要想办法把它们保存下来。

　　抱着尝试的念头，我先用笔在纸和绢上描绘出儿子画作的轮廓，然后再拿各种颜色的丝线刺绣，尽量做到等比例的复制。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第一幅作品完成了，效果让人喜出望外。接下来，我一一把儿子其它的画作绣了出来，除了线条的勾勒，还有大块颜色的填充，针法越来越复杂，绣画的层次也越来越丰富。

　　在这个过程中，我常常回想起儿子小时候画画的一幕幕场景。那时他才上幼儿园，正是坐不住的年龄，拿起彩色油画棒画几下，又跑出去玩一会儿。我和他爸从来不直接干预他画画的方式，也没有刻意去追求所谓的绘画效果，让孩子在白纸上自由想象，淋漓尽致地发挥，儿童的天性和想象力得以充分释放。不期而然，儿子画的一系列作品——奥特曼、恐龙战队、变形金刚、葫芦娃、孙悟空、6岁自画像等都很受欢迎，并在幼儿园里举办了个人小型画展。

　　儿子远在美国学习工作，思念如同一根无形的线，将我们母子俩紧紧相连。从我的刺绣作品到孩子童年画作之间，似乎进行了一次梦幻联动。儿子用绘画记录了6岁时和爸爸打篮球的场景，为了用刺绣的语言再现红扑扑的脸蛋、大口喘气的嘴巴，我特意找来了红色、黄色的丝线交叠起来填补画面中孩子的脸部。原来在孩子的绘画世界中，夏天运动后酷热的表现竟是如此夸张和生动。那些超出线条的涂画，是因为孩子太小控制不住手部动作而不经意间产生的笔痕肌理，这些我都在刺绣作品中呈现了出来。

　　凝固美好瞬间

　　退休之后，我把更多的时间用在刺绣上，在一些题材上增加了自己新的想法。

　　在儿子的一幅江南古镇写生油画中，我发现缺少了点缀人物。在后期绣画中，我添加了浆洗衣物的居民、吹笛的小伙和背着幼儿的母亲。为了把油画中意境模糊的古镇场景转换成实打实的刺绣语言，我改变了苏绣的传统绣法，创造性地利用不同的针法来体现水乡风貌中近景、中景和远景的不同层次感。为了还原油画中绚丽的色彩，我还特意把丝线劈得更细，融合了不同颜色一起叠加交织绣到画面的色块中。

　　从刚开始只是对刺绣感兴趣，在不断创作的过程中，越发觉得热爱。如今，我每天都在刺绣上花费至少6个小时，一年平均能产出3幅完整的作品，刺绣已然成为我生活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当看到作品完成时，我打心底里有一种成就感。宁静充实且有追求的生活，让孩子和老公也分享着我的小确幸。

　　苏绣作品的发展不应局限于刺绣本身，而应跳出技术框架，从更广阔的视角去审视。我有自己的舞台设计和绘画专业特长，为什么不在传统刺绣技艺的基础上进行创新呢？暑假期间，我们一家人游历了欧美很多著名的美术馆、博物馆和画廊，在与世界优秀艺术作品的“对话”中，我对刺绣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我开始尝试以“针”代“笔”，以丰富多样的蚕丝“色线”代替“颜料”，以更开放、更灵动、更具视觉张力的刺绣艺术语言，突破传统苏绣“平、齐、光、顺、匀”的审美标准，将绘画和设计艺术的审美理念，融入刺绣艺术中。比如在人物刺绣中，我的针法不是一个走向，而是根据人物的肌肉线条及面部表情来调整针法的方向，这样绣出来的人物更加立体、饱满，整体结构也更加完善。

　　目前，我正在创作系列刺绣作品——金陵十二钗，前期我阅读了大量的关于小说《红楼梦》的研究文献。从人物生活环境、性格特征、言谈举止、妆容服饰到脸部细节、光影过渡、色彩搭配等深究细探。人物绣对造型技法要求很高，排针走向必须要有规律，虚实强弱结合，这对我来说又是一个新的挑战。

　　经常有朋友问我会不会出售自己的作品，其实我并不追求作品的商业价值，我只想把刺绣创作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用色彩绚丽的绣艺，将人生的美好瞬间，凝固成为永恒的记忆。

　　记者感言

　　因为想念在异国他乡的孩子，而踏上刺绣的道路。又因为热爱，而在刺绣艺术作品的创作路上不断前行。

　　任何成功都是源于坚持，而对孩子最好的爱是以身作则，让自己的努力、成长和追求潜移默化地影响孩子和周边的人。（口述：徐莉 整理：晚报记者 王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