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糕的情味

　　| 吴翼民 文 |

　　平生喜欢吃油酥饼，举凡附近城市的油酥饼都品尝过了，如上海的葱油饼、苏州的蟹壳黄、无锡的热炉饼、常州的大麻糕、南京的鸭油饼及黄桥的烧饼等。各地的油酥饼各具风味，难分伯仲，但要论情味，兴许黄桥烧饼和常州麻糕要胜上一筹。这比较不在味道，而在情分。许多美食如果蕴有了情分，更耐咀嚼更多品味。

　　原先我对黄桥烧饼和常州麻糕是不甚了了的，自从有了儿女亲家——亲家公和亲家母，便与这两款美食结上了难解难分之缘呢。

　　亲家公是泰兴黄桥人，每次回老家省亲，总会携来几盒黄桥烧饼。这黄桥烧饼名气可响啦。我去过黄桥，一个颇为繁华的小镇，几乎到了“全民皆饼”的田地，走在街上，总是被烧饼的香风裹挟着，随便停下去任何一家店铺买上一二烧饼现吃，可谓大快朵颐。走在路上的行人，也无不拎着盒装的烧饼，喜笑颜开着，因为这里的烧饼带去送人是多么的讨俏，价廉物美而大受欢迎哩。更招人注目的是小镇居然开张着好几家制作烧饼的培训中心，便油然想起了“授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的古训，黄桥人可谓“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

　　相比黄桥烧饼，我对常州麻糕更多怀想。

　　且说亲家母是常州人，也如亲家公一样，凡有机会到得常州或者有常州亲戚来访，那么大麻糕总是有得享受的，因为常州人最拿得出手的土特产就是这款大麻糕。那麻糕是油酥饼中的大块头，个儿大且喷香鲜味可口，一块麻糕当早点或夜宵绰绰有余。我曾经去常州当过全省戏曲盛会的评委，宾馆服务员每天早上送来房间的早餐或晚间的夜宵就是一块大麻糕、一杯热牛奶，还有一拼盘水果，畅好受用也。那时我就觉得常州人有些各别，明明是油酥饼，何以标上麻糕的名儿呢？因为人们通常把糯米制作的点心才叫作“糕”，把面粉制作的点心才叫作“饼”，“大麻糕”实在有点另类哪。后细一想，觉得这才是常州人的不同凡响之处哩，如同无锡人把明明是糯米粉包裹肉馅的油汆团子叫作“玉兰饼”一样的别出心裁。

　　常常享受着亲家公亲家母馈赠的不同的油酥饼，偶一日，关于常州大麻糕的故事牵动了我的情怀，让我深深感动不已——

　　去年春天，女儿女婿开车带着我们老两口去常州小游，仅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便到了素有“中吴名都”的常州城。我们先观光了市容，浏览了天宁塔名胜，接着就集中时间和精力浏览城中老街青果巷。这是条与无锡清名桥历史街区、苏州平江路山塘街历史街区齐名的风情老街，有许多名人故居和园林建筑，是大可徜徉观瞻之地。我们在街区门楼照相留念后，女儿顺便把照片晒在了“合家欢”的微信群。照片刚发出，群里便有了回应——亲家母立即照会我们顺道去她小弟光明家坐坐、喝口茶、歇歇脚，道是她小弟——也就是我女婿的小舅光明家，就在青果巷附近。

　　这本是顺道的事儿，我女儿不主张去小舅家，一是刚到青果巷，还没细赏呢；二呢，事先没有安排照会，贸然闯去小舅家未免唐突，显得不太礼貌。可不及我们回复，亲家母执意要我们去光明家歇歇脚、认个门，余下还有一句话，她会让光明无论如何买几盒大麻糕送我们，说光明是老常州，知道哪家店家的麻糕特别好吃。亲家母这么一说，我们更觉得不宜去打扰人家了。女儿并知晓光明小舅的家境不怎么宽裕，贸然让他破费太不好意思啦。可亲家母执意让我们去她小弟家小作盘桓，至少得由光明去买上麻糕相馈赠。见亲家母的执意邀请馈赠麻糕，我们更觉不好意思，连细细赏玩风景的心情也没有了。女儿一个唿哨，我们就赶紧移步离开了青果巷。亲家母是不肯罢休的，继续关照我们留步，还告诉我们说，她已经知会小弟光明，光明出门寻找我们来了。这当儿，女儿也不再多言，牵着我们赶紧登上汽车，匆匆离开了青果巷，一面急忙电话通知亲家母，关照她让光明别再找我们更不要去买什么麻糕啦。

　　汽车飞速驰离层层叠叠的街巷，我们在沿途一家店家买了几盒大麻糕，算是应了景，而后便打道回府。我猜测，这回买的常州大麻糕必定是最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