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病成良医——诸福棠的故事（上）

　　我有没有到过杨亭村，已经记不大清了。好像是到过的，有一次去常熟，往查桥方向，过了东亭镇不远，见一水乡，马上叫小伙伴停车，一起下去走了一圈，看见一座清代的石拱桥，还有一家两层楼的茧行（晚清民国建筑）。像这样小桥流水式的小镇，在过去的江南地区很寻常，呒啥稀奇。

　　我友比我小三岁，1968年出生，东亭人。他在微信群中告诉我，他小时候去过杨亭，当地都是石板路，还有药材店。当时传说，镇上卫生院看不好的小毛病，只要到杨亭去开张方子，服几帖药就好，十分神奇。他是知道诸福棠这个名字的，不过只是知道而已。我还有个朋友，八士桥斗山脚下的人，反应却很快，马上说到另一个从杨亭出来的诸竹生，又把介绍诸福棠的一段视频传给我看。他们与东亭诸氏的后裔多多少少有点联系，还说诸竹生是诸福棠的后人，在南长街开过诊所，名气很大，传闻“第三次开方，一吃便好”。

　　我当然是不会轻信的，通过翻阅资料了解到，诸竹生1975年就去世了，终年71岁，诸福棠生于1899年，只比诸竹生大几岁，他们仅是族亲关系，但小时候一起玩过。1974年诸竹生庆寿，去北京观光旅游，顺道与堂兄诸福棠叙旧，两人促膝谈心，从童年捉虾聊到晚年生活，十分开心。诸福棠1994年4月23日去世，终年95岁。

　　诸福棠是三代单传，祖父是一位“儒医”，祖母姓范，据说是范仲淹的后裔，虽然目不识丁，却有满肚子祖祖辈辈口口相传的故事。她告诉宝贝孙儿，范仲淹出身苦，儿时难得温饱，一碗粥要划成四份分顿吃；自幼发愤苦读，为官敢言敢行。诸福棠从小就把老祖母常说的话记在心中：自己吃饱穿暖，别忘别人还在忍饥挨冻，不能自私、看轻穷苦人。

　　诸福棠也深受父亲的影响。其父诸佥吉是位淡泊名利的末代秀才，一生主要办教育，当过私塾老师、小学教员、小学校长和本乡学务委员。上世纪初，新学渐兴，诸佥吉就在距杨亭七八里路的毛梓桥办起了蓉阳小学，并担任校长。褚福棠五六岁随长辈读《三字经》和“四书”，8岁正式成为蓉阳小学学生。父亲给他课外另开“小灶”，有感于他忠厚善良却过于柔弱文静的性格，便重点辅导学习《孟子》，希望他从能言善辩的孟老夫子那里学些处世之道。其中有一篇《齐人有一妻一妾》，父亲讲得生动有趣，教他要有骨气，不可趋利忘义、不知羞耻。父亲还对他进行知识测验，说船上有3个人，一个摇橹，一个煮饭，一个掌舵，问：“你喜欢做哪个人？”当时诸福棠10岁，不但看过《三国演义》，还看《纲鉴易知录》，知道“汉初三杰”的故事，遂立刻答，韩信摇橹，萧何烧饭，张良把舵，接着大声说：“我要学张良！”父亲不禁大喜，儿子要以善于出谋划策、运筹帷幄的张子房为学习榜样，正是自己最想得到的答案。

　　要说对诸福棠影响最大的，也许是其终身未嫁的小姑母诸希贤。诸希贤在同胞中排行最小，村人都叫她“小妹”。女学初兴时，她就决意外出求知，考入侯葆三创办的无锡竞志女学师范科，后来借得30元路费随熟人搭轮船去当时我国唯一的女子师范学校——天津北洋女师范学堂应试，顺利入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当时新开办的北京女高师任教，不久破格受聘为学监主任。1924年，在当时无锡县教育局局长再三恳请下，她返回家乡担任县立女子师范校长。

　　乐育英才的诸希贤，把深沉的爱给了侄子诸福棠，给予的扶养教诲甚至超过了他的亲生父母。1954年诸希贤逝世一周年，无锡出文集纪念，诸福棠特为撰写了一篇《我的姑母》，深情回忆姑母对自己的养育之情，以及姑母的懿范音容。其中令他最难忘的是姑母鼓励他“放弃家产，外出求学，独立谋生，为国为民”，这对他一生的道路起了决定作用。从此，诸福棠走出狭小天地，奔向辽阔世界。

　　1910年，11岁的诸福棠辞别故乡，负笈远行，从“小上海”无锡去到黄浦滩大洋场，姑母与父亲都积极支持他去上海念书。他在父亲学校仅念了三年初小，成绩虽然优等，所获却也有限，倒是背下的格言名句，如“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等，刻在心间，令他到了大上海“安详自若，泰然处之”。

　　诸福棠在南洋公学小学部、中学部度过了七年难忘的校园生活。他体弱多病，运动场上很少见他的身影，上体育课踢足球被编入丙组。校医俞凤宾大夫与他颇为投缘，对他很好。他患严重的脚气病，俞大夫给他开了药，并告诉他这是营养失衡，米饭吃得多、缺乏豆类与肉类食品所致。

　　祸不单行，褚福棠在念南洋高小时又患上了急性传染病“白喉”，再次惊动俞大夫，后被及时送入传染病医院；中学毕业那年夏季，他又突患重症伤寒；接着秋季再患急性扁桃体炎，休息将近一年，耽误了当年考大学。深受病患之苦的褚福棠遂放弃直升交大学工的机会，打算报考被誉为“象牙之塔”的北京协和医学院。

　　一波三折，当他准备考试的时候又患病，病愈后，暂考入南京金陵大学预科，插班二年级就读，计划来年再考协和。1919年他考取了协和医学院预科三年级，准备北上入学时，又因重感冒误了行程。由于迟到一个月，教务长只允许他插入二年级，月终考试如不及格，还要退他回去。

　　在协和念书的8年时间里，诸福棠接受了各种考验与洗礼，终于1927年6月毕业，同时获得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医学博士学位，并以顶尖的成绩获得协和毕业生的最高荣誉文海奖。（郜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