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09/10
09:30
来源
江南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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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荣金 文 |
网船婆婆是我母亲唯一的闺蜜。那个年代还没有“闺蜜”之说,只有“合头不拢”“合着一条裤子”来比喻要好朋友。没错,网船婆婆是我母亲一辈子最要好的朋友。
老榆树岗底下,一弯乌篷小船,缆绳系在老榆树根,小竹篙插在船尾小橹外侧的水底河床,这五尺世界幽幽静静不再乱晃荡。如果躺在甲板上,那便是与小黄狗为伴,望着蓝天白云,耳听岸上竹园轻风微吹沙沙作响。这就是网船婆婆的人生天地、全部家当。
网船婆婆姓啥叫啥,不知道。没问,从来没有问过。我觉得“网船婆婆”挺好,没有比这对她更加贴切而又格外亲切的称呼!试问,这人世间,还有谁的名字能蕴含着她的家当与身份以及丰富生动的人生。到了我现今这把年纪,也算得阅人无数,有名的,无名的,知名的,不知名的……能让我不加思索地历数过往人物,能一下跳出蹦到眼门前的少数经典人物,网船婆婆竟然赫然在目!
岁月老人或许有点偏心眼,他那把刻刀在网船婆婆脸上留下的印记有点特别:那细密而清晰的皱纹非常匀称,苍劲坚毅中不失温柔与善良,俨然是哪位绘画大师留下的一幅精致工笔画!
网船婆婆在塘铁桥这条小河浜里终年不断地捕鱼捉虾,来回折腾,一住就是几十个寒暑春秋。我问网船婆婆“你认识我娘多久了”,婆婆说“好多些年了吧”。婆婆在修补渔网,手不停地说:“你娘12岁就从周巷上来到花园里,到你家给你父亲当童养媳。多么一个标致人儿,真好人啊。我俩有缘,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我常去花园里场南头稻田里放黄鳝箩头,说来也怪,以前你娘还年轻时常帮我收放黄鳝箩头,现在是你来做跟屁虫帮我的忙!知道吗,婆婆我从来不求人,不要旁人来帮忙的。只有你娘儿俩特别,三天两天见不着就想得慌!你信不,人是怪物,灵物,因缘而生,因缘而交。这村巷上的人,从来不上我这五尺地。为啥?嫌腥!当然,有人想来,怕狗。我这阿黄,比你岁数还大,灵得很,岸上来人,一靠近就汪汪。你来,你娘来,从不叫。阿黄识得好赖人。”
阿黄仿佛听得懂婆婆的话,紧紧偎在我身边舔舔我的手背,我与婆婆搭话,也不断抚摸它的头,也许天性,我生来就喜欢狗狗。婆婆不无得意地继续说:“阿黄可能呢,抓只獾子逮个兔,厉害着呢!你去年冬寒里,还有先前几年吃的獾子肉,就是阿黄抓的。獾子洞很深,别看阿黄身子比獾子大,它有缩身法,獾子钻洞再深,阿黄总能把它叼出来!阿黄不小啰,我让它伴我养老啰!”婆婆言说阿黄,根本不像说道一只狗狗,分明是在回忆分享她某位至亲家人的光彩故事!而对于獾子肉的印象,竟然烙印般刻成了我的终身记忆。天地万物,任何食品留在牙缝里的残渣余屑,隔夜即有异味,唯独獾子肉隔夜仍遗余香!这不能不说,唯独獾子肉才配称天下美味中的奇珍异馐!
我说,“婆婆,你真的不想上岸吗?”“想过。”婆婆说,“年轻时。后来不想了,习惯了。甭看我的船舱小,江河远,天地大!任我撒网捕鱼捉小虾,黄鳝箩头有稻田就可布放,黄昏头放,早起头收。老话说得好,鸡嘛搜搜吃吃,人呢做做吃吃。饿不着,撑不坏便好!人活着啥是好?刚刚好,有钱难买刚刚好!”
小小年纪的我,虽然还不能完全品明白网船婆婆的话,但它却对我日后几十年的人生道路,一直在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
网船婆婆,我非常非常爱你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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