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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的记忆

2024

06/28

09:35

来源

无锡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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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追溯味觉记忆的起点,一定是糖,非糖莫属。

  儿时糖的味道真是感动了五脏六腑、俘虏了七魂六魄啊,至今不断涌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以至于我从来认为:相对人体的视觉、听觉、嗅觉和触觉,味觉的记忆更内在,因而也更持久。

  宝塔糖,唤醒我最早的童年之梦:在剪纸般的门窗深处,是一座色彩绚丽的螺旋状宝塔。起初,我把它当作玩具,从父母严肃的表情中,我知道它是一种药,专给儿童打蛔虫的,立马保持一种天生的警惕。父母苦口婆心,说我特别瘦,不见长肉,怀疑肚里有蛔虫,蛔虫会钻到胆囊、钻到胰腺、钻到阑尾,引起各种疼痛和炎症。吃打虫药,有虫打虫,无虫预防,这样才会让身体正常地发育生长。关键宝塔糖不苦,它微微带甜。

  真的,当宝塔糖碰触到舌尖,甜丝丝的,用牙齿咬碎,淡甜微苦略酸,很快扩散开来。从此,我把宝塔糖归为准糖果类,不再有抵触情绪,只要拿到宝塔糖就会高兴得手舞足蹈。有时我还会把宝塔糖“节省”下来,偷偷地拿去和小伙伴换其他零食或者“倷泥模模”啥的。如果哪位小朋友真的得了蛔虫病,我还会极其羡慕,他又有宝塔糖吃了。

  麦芽糖,童年记忆里的鲜活符号,换糖老老头的镗锣声勾人魂魄——他们的货担,是我最初的甜蜜幻想。从家里拿去牙膏壳、破胶鞋、破布头、旧塑料、鸡鸭鹅毛……我站在遮了一层白布的麦芽糖边,一节手指含在嘴里,羞涩地望着那个戴草帽的老头“斩”糖给我。老头左手拿一块锋利的铁皮,右手抓一截木头,“啪嗒”一声快速一敲,从糖饼的边沿“斩”下一块糖递给我。手里拿着那一小片深黄的糖,我快要哭了。那是一个孩子最初的失望。她并不贪,她拿出积攒了许久的那么多家里的东西,只换来这么一片薄薄的糖。“再饶一点吧!”我用抱怨的眼神看了老头一眼,老头讪笑着再“斩”下一片放在我手里。

  麦芽糖串在一支筷子上,被热气呵护着,慢慢变软,拿舌头舔一舔,黏稠、清香、软糯,那份甜,满头满脑,是一个孩子世界里全部的甜……我坐在树荫下的小凳上,沉浸而惋惜地将麦芽糖舔干净,掰着手指算还有多少日子可以过年了。

  糖精。以前生活条件差,家里没有太多的钱去买白糖,而糖精是价格低廉的替代品,于是在当时艰苦的年代里,蒸馒头、红烧鱼肉,甚至是招待客人喝水,都习惯放几颗糖精。

  我小时候怎么那么嘴馋呢,想尽办法找糖或糖的替代品吃。比如去拔略有些甜味的茅茅针嚼,到树上摘桑果儿或下田摘野枸杞吃。什么都吃光了,我发现家里还有半瓶糖精。我把糖精从瓶中倒入掌心,一小粒,先用舌头舔舔,通过味蕾沿神经丛反射到大脑表层,引起最初的兴奋——好像品尝到那被提纯的焦油,那叫甜!我开始逐步加大剂量,把几颗白色晶粒含在嘴里,刺激持续上升,直到甜味儿完全消失,剩下一片苦,引起大脑皮层的信号混乱或短路——晕眩恶心,一头栽在床上。

  母亲知道后大惊失色:“糖精是化学东西,吃多了要中毒的!”

  泡泡糖,上小学后才进入我的视野。班上一位父亲是采购员的同学最早把泡泡糖带进教室,并引起一阵惊叹。一粒放在嘴里甜甜的并能吹出一个白色泡泡的泡泡糖,其魔力如何,大家应该想得出来。其后,每次考试考了第一,我就大胆提出要求:奖励泡泡糖。但小镇上无货,很快,父亲去常熟开会,带回来一盒泡泡糖,里面整齐排列着蜡纸封包的细细窄窄的长条泡泡糖,大概有二十条。如获至宝,严格约束自己每天只能吃一个,吃完一个后还将糖纸收藏起来,那也是炫耀的资本啊。

  一口吹一个大泡泡,“啪”的一声,泡泡爆开在唇上。小嘴一张,舌头一卷,卷成团继续慢慢嚼。起初我总也吹不好,反复练习,终于吹出了大大的泡泡。而后就是和小伙伴们一起相互比较了,大家一起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看谁吹的泡泡大,谁吹的泡泡响。为了抢夺魁首,我竟奢侈地一次嚼两个,当大大的泡泡在我眼前晃动时,那种满满的自豪感飞扬万里。

  大白兔奶糖。它是糖果之王,首先是那层半透明的米纸,在舌头上融化时带来预期的快感。“大白兔”奶味儿最重,据说七块糖等于一杯牛奶,可惜我还没喝过牛奶。那个年代,“大白兔”被归入“高级糖”,与平民百姓无关。家里要办喜事,或是来了上海亲戚,才有机会品尝。此糖既香又甜,香在前,甜殿后。放入口中,既不用力,也不费牙,只需轻吮,甜蜜的滋味实在难以言表。

  四年级时,我作文比赛得了名次,语文老师奖给我两粒“大白兔”。我舍不得吃,要想在同学面前显摆,见天总爱捏在手里,或者揣在兜里,俨然是个“高级学生”。天气渐渐炎热,奶糖软塌塌的,眼看要化了,糖纸黏在糖上,撕也撕不下。我差点哭了,送一粒给弟弟,我俩一起连纸带渣吞进口里,无法细品“大白兔”的美味儿,两口就吸溜进肚。草草享受高级糖,为此我懊恼了好几天。

  小时候那么贪恋糖的味道,一度愈发不可收拾。现在细想起来,是不是因为那时候日子比较苦就想用甜甜的糖来弥补一下?怎么同样是甜甜的糖,现在却望而却步了呢?(杨文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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