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渎上

2024

06/07

09:31

来源

无锡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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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从天空俯瞰太湖,她宛若远古半弯纯真的璞玉。她的西边拉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她的东边则充满了岁月的皱纹和折痕,蜿蜒斑驳。宜兴之胜,施然镶嵌于太湖西岸,以其山,以其竹,以其紫砂,以其渎上。

  宜兴古称阳羡,麾于常州府下,水光潋滟,鱼米飘香。境内有三湖九溪,而以荆溪最负盛名。荆溪又名罨画溪,意谓两岸风光绚丽如罨画(杂彩色画),阳羡因荆溪而百渎生,这里有着一段耐人寻味的历史。《方舆胜览》卷四常州篇中描述:“荆溪既居下流,受数郡之水,古人以一渎不能当,故于震泽之口疏为百派。又开横塘一道,绵亘数十里,以贯百渎。” 这里的震泽指的就是太湖。从竺山湖向西南而下,沿横塘河和S230省道,依次可以看见欧渎、彭渎、毛渎、葛渎、赵渎、邾渎、和渎等大大小小不下十几个渎,在古代有“阳羡百渎”的美称,“上百渎至宜兴县五十七里,下百渎至宜兴县五十里”“盖横塘直南北以经之,百渎列东西以纬之”。用当代人的眼光和实用的审美主义来看,这些曲折修长的“渎”,显示在地理图册上状如毛细血管,它的一端连着荆溪,一端指向太湖;又宛如一块硕大的集成电路,纹理细密而不失劲动,条理清晰而不失壮阔。《读史方舆纪要》中记载:“东坝筑而荆溪之流杀,荆溪杀而百渎中绝矣。”这说明,古代阳羡上游各郡水脉竞相汇入荆溪,那时的荆溪,就像一个巨大的蓄水皮囊,如若多雨的江南时节,荆溪水量超限不堪重负,最终破裂而水满四溢,则洪荒之力骤现,必会危及四方百姓。为辟洪荒,当地百姓因势利导,开挖狭长弯曲的沟渠,由荆溪向四处辐射分流,奔赴太湖,凡此绵延百余条计,这就是“渎”的最早雏形。经过多少个春秋的整饬和洗礼,“百渎”成就了今日的沃土万顷和渎上人家。

  宜兴的“渎”是专属于宜兴乡土的一个农耕文化基因。在我们传统的部落文化中,从盘古开天辟地,从人类聚集有历史记录开始,特定的地理特征一直是养育催生特定区域文化的强大根基。司马迁曾言,太湖流域气候温润,河湖相间,水系纵横,通三江,达五湖。渎,因水而生,得吴地自然所赐,依太湖母体繁衍生息,累积文化,创造文明,谱写春秋,走向辉煌,这是渎文化在宜兴的一个真实存在。在余杭地区,你会看到很多以“坞”命名的地名。坞是指四面高而中央低的山地,这样的地形容易形成天然的防御屏障,抵御外敌入侵,保护当地百姓不受侵犯,因此有坞的地方一般都有非常传奇的烽火历史。比如杭州的龙坞,南宋时是攻守杭州的兵家必争之地,直到今日关隘险阻形势犹在。而在良渚文化中,见得更多的可能是“墩”这一表现形式。墩,顾名思义,是土墩、高墩,厚而粗的基础。相传在古代,随着社会阶层的分化和生活知识的增加,人们占领高地建设庄里家园和神庙宫殿的行为日趋频繁。这就涉及氏族等级的观念和意识形态,一般权力越大,地位越高,势力越强,占领的墩地也越高越大,因此,以墩为特征的标志性地貌代表的往往是一种权贵文化和权力文化。

  我们行走在渎上。这里,作为渎上见证者的周铁老街亦在阳光里安逸地行走着。2700年前的周朝,因朝廷在这里设立“铁官”,古镇因而得名“周铁”,历尽千年兴衰荣辱,守得此番岁月宁静。老街呈十字形布局,总长达五百多米,街面由青石板铺成,渎上的横塘河就贯穿其间。渎上溪地湿润,农产品丰饶,尤以百合、萝卜、西瓜等蔬果出名。旧时,老街有齐全的生活供养物品,南北商货,绸布细匹,匠作小吃,应有尽有,于是南至官渎北至洋溪的乡民无不往来,一时富庶一方。可以想见,在水运发达的年代,店多成市,茶亭、裁缝店、老虎灶、布料行、米行、竹器行等一应俱全,周铁老街定是红红火火。值得一提的是老街镇北河边的竺西书院。历史上的竺西书院,培养出不少名人,清朝光绪年间,书院一度改名为竺西高等小学堂。我们观摩一个古镇,品味一段历史,其间的文化底蕴是核心要素。物阜年丰的时代,用文化和教育作为轴心来构建一个地方不败于后世的生存密码,是宜兴这座城市历久弥新、走向未来的能量所在。

  历代文人雅士多以来阳羡、宿阳羡、居阳羡为豪而歌颂吟咏,苏轼就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早在宋仁宗嘉祐二年(公元1057年),新科进士苏轼在琼林宴上初识宜兴同年蒋之奇,蒋之奇口中的阳羡风物人情之美,令苏轼心醉神迷,他当即与蒋相约,将来致仕时共往宜兴,比邻而居,同赏美景。他在《次韵蒋颖叔》中写道:“琼林花草闻前语,罨画溪山指后期。”17年后,也就是熙宁七年(公元1074年),苏轼终于来到自己的梦中乐土,亲见蒋之奇当年所言之繁盛。之后,他又在《菩萨蛮》中挥毫写下“买田阳羡吾将老,从来只为溪山好”的传世名句,将宜兴的人文关怀和美景生态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人性的高度。到后来,宦海沉浮,漂泊如萍的苏轼,在黄州遇赦之后,曾上书皇帝乞求买田阳羡,以“躬耕二顷田,自种十年木”。他对宜兴的热爱可谓到了死心塌地的地步。而他的政敌,北宋政治家王安石也在彼时留有“久闻阳羡溪山好,颇与渊明性分宜”的别样佳句。

  在吴冠中艺术馆,你可以饱览吴先生各个时期的绘画力作。学贯中西的才识,力通中西的志向,使得吴先生的作品力透纸背,却永远脚踏实地,连接着家乡的底气,传承着家乡的文脉。其中有一幅题为《双燕》的画很有意思。画面中的高墙黛瓦,给人一种江南大宅门的视觉冲击力。可就在这个时候,你在一个不起眼的点位,高墙的上檐一线,突然捕捉到一双羽翅委婉、身形娇小的飞燕。这双燕在画卷中微乎其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但却成了整个画卷的灵魂。吴先生善于从宏大的叙事角度谋篇布局,然后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点石成金、夺人心扉。他的作品《狮子林》也是这般异曲同工,在夸张狂野的太湖石渲染下,看到在狮子林的石间石隙石窗中露出来的楼台亭阁小小一角,你的心便瞬间被俘虏了,被震撼了,被停滞了。在从众的大环境中被一个小事件所吸引,这种社会心理学现象叫作关注,通俗地讲就是注意。由注意而被具象捕捉,由注意而与具象共鸣,由注意而将具象升华,这是画者与观者的默契法则三部曲。

  曾被称为阳羡和荆溪的宜兴,当然有这样的实力和悟性,而渎上,就是吴冠中笔下羽飘尘上的“双燕”。在宜兴的蔚为大观中,渎上也是她的灵魂,她的血脉,她的思盼。

  或者,我们不妨静静地在渎上临湖小憩,凝视远方,一起回味一下那碗入口甘甜、欲罢不能的百合莲子汤吧。(於建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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