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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为惠山寺写过两首诗

2024

05/28

10:33

来源

江南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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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吴歌 文|

  一

  历来无锡的地方志从来没有记载过李白到过无锡,游过惠山,写过无锡和惠山的什么。但我一位同行学长、原江南学院中文系主任杨海波副教授曾考证:李白不仅来过无锡,还写了两首惠山寺诗。杨先生认为李白的《同族侄评事黯游昌禅师山池》二首,就是记录这次惠山寺游历的诗作。

  我任教时虽然与杨海波先生不同课程,但因为我在大学时曾在吴调公教授和郁贤皓教授指导下研究过李白的美学思想,之后又在学报发表过数篇关于李白诗歌美学理想的论文,与杨海波先生闲时交往,彼此有共同专业话题,他不止一次与我交流他的这个发现。

  《同族侄评事黯游昌禅师山池》其一:“远公爱康乐,为我开禅关。萧然松石下,何异清凉山。花将色不染,水与心俱闲。一坐度小劫,观空天地间。”

  《同族侄评事黯游昌禅师山池》其二:“客来花雨际,秋水落金池。片石寒青锦,疏杨挂绿丝。高僧拂玉柄,童子献霜梨。惜去爱佳景,烟萝欲瞑时。”

  这两首诗,诗义明白畅晓,读之即知,李白在昌禅师处游秋赏雨,听禅吟诗,洗心悦目,观空天地,空明剔透,不舍离去。

  从诗句描写来看,李白来的时候正是秋季。江南的秋季是很美丽,秋高气爽,天高云淡,林间山泉,一尘不染。李白踏进寺院之际,恰好秋雨偶至:“客来花雨际,秋水落金池。”他的诗心被这场景所感染:“花将色不染,水与心俱闲。一坐度小劫,观空天地间。”昌禅师很好客,童子向客人献上了“霜梨”,可见,唐代无锡就出产梨子了。李白不忍离去:“惜去爱佳景,烟萝欲瞑时。”这已是黄昏时分了,诗人的心底,有着时间流逝的难言和生命的响应,经历了赐金还山、安史之乱、永王之变的李白,再也不是那个雄心勃勃的浪漫青年。李白老了,散淡了。散淡并不只是一种气质,其实是一种人生的看破。此诗首句用了东晋高僧慧远和著名山水诗人谢灵运的典故,慧远被世人尊称为远公,谢灵运世袭康乐公,习称谢康乐。谢灵运为官得罪了上层被贬谪,之后游山玩水,与高僧隐士为伍,李白以此比喻自己与昌禅师的关系,恰如“远公爱康乐”,康乐隐逸,远公禅意,其间蕴含了全诗旨意:观空天地。

  惠山寺古代有多个名称,唐代一度被叫作“昌师院”。杨海波先生断言:唐人所言惠山昌师院,就是无锡惠山昌禅师的寺院。李白诗中描写的景物与现在惠山寺附近环境和遗存完全可以对应起来,比如,当时惠山寺的方丈是昌禅师,“其一”中的“松石”,就是指惠山寺前的听松石,晚唐诗人皮日休有《惠山听松庵》诗写到这块听松石:“千叶莲花旧有香,半山金刹照方塘。殿前日暮高风起,松子声声打石床。” “其二”中的“金池”,就是现在的金莲池。听松石上现存“听松”二字,是唐代书法家李阳冰所题,而李阳冰恰是李白的族叔。

  杨海波先生是李白研究的专家,1997年学林出版社出版发行了他的专著《李白思想研究》,1999年《江南大学学报》发表了他与许嘉甫(宝鸡教育学院教授、李白研究专家)合作的论文《李白游惠山昌师院考辨》。转眼,杨先生已然作古十多年,但他的这个研究成果为无锡文化增添了色彩。

  唐代的无锡,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县,仅出过一位上了唐代诗人榜的宰相诗人李绅,这都比不上当时的其他县城,如丹阳县,如句容县,登榜的唐代诗人数量都比无锡县多。排名大唐第一的诗人李白,能为无锡留下诗篇,自然是无锡的文化幸运。

  二

  唐代惠山寺名声远播,大约是从李绅在惠山读书起步入仕,以及陆羽写过《游慧山寺记》以后。虽然,李白时代的惠山寺尚不太出名。但晚年李白长期隐居江南,游历各地,而惠山从南朝湛挺结草堂隐居以来已经大有文名,因此,他不会不来游惠山寺。

  李白游历名山大川,到过浙江和江苏不少地方,离无锡很近的溧阳,李白就去过三次,他有个亲戚在那儿做官。从溧阳到无锡,有一条水路,早在阖闾时代已经打通,就是从宣城沿胥江经过溧阳,入宜兴荆溪,再进入太湖西端的竺山湖——当时可能还叫金鼎湖,传说阖闾曾在此湖遗失了一座金鼎,穿过金鼎湖,从北端进闾江,入阳湖,就可以通过芙蓉湖内的江南运河航道,直达惠山之麓。李白曾两次去过宜兴。由此我推想,李白当年乘船而行,就是走的这一路。

  李白写过多首与太湖相关的诗歌,几乎每一首都蕴含着隐逸的主题:“范子何曾爱五湖,功成名遂身自退。”(《悲歌行》)“我纵五湖棹,烟涛恣崩奔。”(《书情题蔡舍人雄》)“少年早欲五湖去,见此弥将钟鼎疏。”(《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传说越国大夫范蠡助越王勾践灭亡吴国之后,果断功成身退,携美女西子,荡飘逸之舟,五湖成了他的诗和远方。李白诗中所言五湖,皆用范蠡典故,表达自己隐逸出尘的理想,而且后悔没有在年轻时就学了那位范先生。如果对比其壮游浙东时所作《梦游天姥吟留别》,少年的浪漫和暮年的出尘呈现出诗人的两种人格。

  按东汉末期吴国学者虞翻的解读,所谓五湖,指的就是太湖流域的湖泊群。《金陵新志》载:“虞翻曰:太湖有五湖,故谓之五湖,滆湖,洮湖,射湖,贵湖及太湖为五湖,并太湖之小支,具连太湖,故太湖兼得五湖之名。”《金陵新志》系元代南京方志,至正年间由学者张铉编撰。而李白如从宣城一带往无锡惠山,必须走长江与太湖之间的水道——胥溪和荆溪,轻舟一路而来,就要经过这些湖泊。射湖和贵湖,无锡人称为射贵湖,又称芙蓉湖,无锡湖,古时从闾江进入此湖,即可转入运河航道,到达惠山。

  李白也到过丹阳,他在《赠丹阳横山周处士惟长》一诗中记录了这次旅行:“周子横山隐,开门临城隅。连峰入户牖,胜概凌方壶。时作白纻词,放歌丹阳湖。水色傲溟渤,川光秀菰蒲。当其得意时,心与天壤俱。闲云随舒卷,安识身有无。抱石耻献玉,沉泉笑探珠。羽化如可作,相携上清都。”这位周惟长是个隐士,并无官身,所以称为“处士”。李白此时应该已经晚年了,对世事人情看得明白透顶,诗中表达了那种出尘飘然的理想:“闲云随舒卷,安识身有无。”与周处士也非常投机:“羽化如可作,相携上清都。”这意思是,如果可以修身成仙,那我俩携手而行。

  李白在诗中写到的丹阳湖,在唐代是一个大湖,从芜湖的长江口沿着宁镇丘陵和茅山南麓的平原,一直延展到丹阳城附近。李白这首诗中表达的情思,与《游昌禅师山池》中的情思非常一致,因此,大致可以判断,李白到惠山寺应该也是晚年了。这时的李白,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豪情壮志和雄心大略,满心都是飘然出尘,俯仰时空,观空天地,把一切都看透了。

  李白有没有到过常州府城,暂时不知道,但李白诗“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中所言“兰陵美酒”,据常州当地民俗文化学者考证,说的就是常州黄酒。东晋以来,常州这块土地被命名为兰陵,到隋代才得新名为常州,而兰陵一直是后代常州的别名。如是,李白从常州府城到无锡当然更加方便,一百里运河水路,快船乘风,不消一天时间。

  三

  李阳冰何时题写“听松”二字,暂时无考。李阳冰曾出任当涂县令,后官至国子监丞、集贤院学士,世称少监。李白晚年贫病潦倒,早已没了“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自信,在敬亭山相看山峰云影,固然很合心意,却无法维持生计,在江南转了一圈,最后从金陵来到当涂,是投靠这位族叔生活,聊度余生。当涂最终成为李白的谢世之地。相传,他最后是在当涂采石矶放纵自我,醉酒追月,坠江而亡,其实是病逝的。

  采石矶至今有李白墓,是国家级文保单位。白居易28岁时曾为李白墓写过一首诗:“采石江边李白坟,绕田无限草连云。可怜荒垄穷泉骨,曾有惊天动地文。但是诗人多薄命,就中沦落不过君。”这时距离李白去世已经三十八年了,李白的坟墓孤独在采石江边的荒草田垄之中,白居易深深感伤李白的薄命和生涯的沦落。采石矶如今有“太白楼”,那是又过了多少年后,诗人的粉丝们兴建的。

  李白临终前曾将自己的诗文草稿交给李阳冰,请他代为编辑。李阳冰将李白诗文编成《草堂集》十卷,并为他写了一篇《序》,称赞李白“千载独步,唯公一人”“唯公文章,横被六合,可谓力敌造化欤!”宜兴保存着一块《贞义女碑》,原在宜兴芳庄张乡渡口村,现保存于宜兴周王庙内。碑首呈半圆形,中间篆刻“贞义女碑”四个大字,两侧及上部浮雕双龙。贞义女是春秋时代伍子胥从楚国逃往吴国,路经溧阳胥溪时,遇到的一位舍身救助他的女子,被历代传颂,李白游历溧阳时深为这女子所感动。这块碑的碑文为李白所撰,李阳冰手书,唐天宝十五年(756)镌刻。于此,我们更加可以感觉到李阳冰为惠山寺前的巨石题字“听松”,与李白的惠山寺之吟是有着相应的。

  后来我读到窦群写的《晨游昌师院》诗:“深庭芳草浓,晓井山泉溢。林馥乱沈烟,石润侵经室。幽岩鸟飞静,晴岭云归密。壁藓凝苍华,竹阴满晴日。生期半宵梦,忧绪仍非一。若无高世心,安能此终毕。”窦群是中唐诗人,他出生于李白逝后一年,他的三位兄弟都考中进士为官,他却跑到江南毗陵(今常州市)隐居,后得苏州刺史韦夏卿推荐而进入仕途。这首《晨游昌师院》当是他隐居毗陵时游惠山寺所作,在诗风、心态和意境上,与李白的《同族侄评事黯游昌禅师山池》非常接近。他明确写出“昌师院”寺名,可以看作李白游过昌师院并留诗的佐证。

  偶尔坐于惠山寺的听松石前,我每每会想起贾岛的那首诗:“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松涛云烟,总是与隐逸禅意相关,似隐若现,欲现且隐,才是魅力无限。李白与惠山寺,与昌禅师,文脉留惑,岂非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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