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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伲个同学黄埠墩”

2024

05/24

11:26

来源

江南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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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杭大运河川流不息,经无锡时穿城而过,在城北宽阔处,河水分了汊,中间有块陆洲,可供航行的人休憩,叫作黄埠墩,无锡人都知道,我外婆自然也是晓得的。

  我读高中时,赶上恢复高考,学校开始文理分设,我进了文科班。以前班里的同学多为街坊四邻,外婆认得不少,文科班则一帮生面孔。外婆没文化,来家里找我的同学,她大多记不住名字,有两个却记得很清楚,一个叫朱琪,因为住得近,相距才百来米,常来;还有一个叫黄步东,住得远,不常来,外婆却也记住了。我回家后她会告诉我:“伲(你)个同学黄埠墩来寻伲个。”我和妹妹哈哈大笑,妹妹认认真真给她纠正,是“黄步东”,不是“黄埠墩”。不管用,下次还是叫成“黄埠墩”。

  外婆把黄步东牢牢记住了,一个原因是好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黄步东虎头虎脑憨憨的,外婆喜欢。黄步东没开口先眯眼,一张嘴就招呼人,浑身透着朴实,让人倍感亲切。

  全家人都喜欢黄步东。我二姐每次见黄步东都开心得大笑,因为步东称呼她“两姐”。这个叫法实在独特,好像无锡人没这么称呼的,除了黄步东,我再没听见别人这么叫过。

  我也喜欢黄步东。

  我的爷爷、父亲都是裁缝,当初买房梦想开店,所以门直冲马路,早上刷个牙直接就站马路牙子上,顺便检阅上班的工人、上课的学生。

  黄步东家则不同于我们这种底层市民,他父亲是市里的干部,母亲在一家商店当营业员,是市劳模,也有一定的文化,家里有院子,屋里铺地板。我第一次看到《参考消息》就是在步东家,很震惊,居然还有那么好看的报纸,上面登了那么多世界各国的奇谈怪论。步东是长子,打小父亲就迁就这个宝贝儿。他小时候不肯让陌生人摸脑袋,当父亲的便自学理发,做了儿子的专职理发师。

  步东父亲虽然是市里的干部,却没一点官气,在我们眼里就是隔壁中学的一位老师,无非额头上少几根头发。在这样的书香家庭,步东却似乎没沾多少文气,想是父母工作忙,打小跟着爷爷、奶奶在溧阳农村长大的缘故吧。

  我和步东上小学就做同学,后来我转学,上高中时两人又同校,不久都进了文科班,很快就好得像已认识八百年,无话不说。用我爹的话说,成了“割头勿落”的朋友。

  好朋友,不见外。不知不觉地,我就把步东家当自己家了,不仅自己三天两头去玩,还呼朋引友一起去,玩得最多的,就是四个人两两结对下军棋——四国大战。班里的男生都到步东家下过棋。有一次人不齐,把几天前才从苏北转学来的新同学生拉硬拽弄去了,他连规则还弄不大清呢。在步东家里,则常常抓他弟弟妹妹的差。妹妹不会下棋,我们就让她当公证,军长吃师长,师长吃旅长,比比两方谁大谁小。

  有时上午三四节课是自修,我们一群人便跑步东家。下午一放学,又三步两脚跑步东家。真个是不辞辛劳!

  步东爹是大文化人,涵养好,撞见几回,不响;眼瞅着高考临近,这帮孩子玩得还那么疯,火了,晓得我是头,擒贼先擒王,脸一沉:“费伟伟,我俚东东要是考不上大学,是要寻伲算账个!”哥几个吓得立马抱头鼠窜。

  接下来好几天没敢去。奈何心里奇痒,步东也痒呀。走!斗胆越雷池,又奔步东家。不过,比先前还是收敛了不少,估摸着大人快下班,恋恋不舍地散了。

  屡屡再犯,一方面是积习难改,另一方面也不怯高考。我和步东高二时已考过一回,用老师的话说是“上战场听听枪响”。那次我俩都过了分数线,但在校生录取线高,掐尖,不和当年考生争。步东虽少我几分,但他潜力比我大,基础实,家风好,我视如畏途的数学,他一向高我好多。高考对步东来说,那是“三个手指头捏田螺——笃笃定定”。

  事实也是如此。步东后来考上南京师范学院,我考上山东大学,是重点,便心里生出几分内疚,步东完全能考更好一些,或许怪就怪我老拖着他下棋……

  上学后回无锡越来越少,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但再少再短,和步东总要见一面。说来也巧,山不转水转,两个读中文的都干了新闻。步东先是在报社当记者,后来又去了电视台。每每见面,总能听到他的好消息,年年都有作品获奖。有一次他到北京找我,就是他到北京出席某个奖项的领奖仪式。他参与创办的《大话阿福》成了无锡城里家喻户晓的名栏目。我二姐每见步东就笑:“黄步东呵,伲个《大话阿福》,两姐每期必看。”

  尤其让我感慨的是,这年代,新闻行业已经告别了我们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从业时的辉煌,步东却仍让女儿当了记者。后继有人,事业绵绵,何谈遗憾?藏在我心底的那份深深的歉疚,一点一点地,便也淡了。

  回乡参加步东女儿的婚礼,和她笑说当年“黄埠墩”。步东女儿也笑,道现在黄埠墩经修葺整治,已是无锡的名片之一,升格为国家重点文保单位。

  黄埠墩,相传是楚国宰相黄歇当年疏浚无锡塘留下的,后人以此纪念黄歇治水之功。黄埠墩又名小金山,它见证了无锡依运河而生、因运河而兴的悠久历史,留存不少古迹。最有名的是当年文天祥战败被俘,元军押解他去大都,经无锡时船就停在黄埠墩。文天祥有《过无锡》诗记之:“金山冉冉波涛雨,锡水茫茫草木春。”如今墩上还有一座正气楼纪念他。

  下次回锡,当一登黄埠墩。兴许,那也是外婆的心愿呢。(费伟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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