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韭

　　清晨，鸟儿清亮的鸣声把我唤醒。打开窗户，青黛色的远山映入眼帘，天气晴好，弯弯曲曲的山路都隐约可见，淡蓝色的天空洒满淡淡的阳光。又是几声空灵的鸟鸣传来，我突然觉得有些词穷，我该如何赞美这诗意的春日清晨？心中暗笑，看来，书读得还不够。

　　没有词来赞美，那不辜负也好。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大抵会把这份热爱落实在每一个生活的细节里，落实在每一餐普通又深情的饭食里。

　　挤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买菜，水灵灵的嫩韭菜深深吸引了我的目光，细细长长的叶子碧绿油亮，根色暗红，码得整整齐齐，煞是好看。忍不住买了一把，这鲜嫩的韭菜，让我想起小时候。

　　那时，我常常会跟着奶奶去菜地侍弄韭菜。冬天的脚步渐渐临近的时候，奶奶会用草木灰把韭菜地均匀地盖起来。几根韭菜苔，枯草一般，迎着寒风摇曳，显得那么孤勇。飘飘洒洒的雪花落下时，把覆在韭菜地上的草木灰也厚厚地盖住了，大地白茫茫一片……当春雨在夜里悄悄潜入人间，当清晨的小雀唤醒沉睡的人儿，当柔和的春风拂过脸颊，奶奶就拿上镰刀，挎起竹篮，带着我一起去地里，去看熬过一冬的韭菜。草木灰结成了实块，奶奶用镰刀把它们翻松、翻匀，时不时开心地说：“看看，这韭菜的芽儿，长得很好了呢。”我欣喜地凑过去看，柔柔的芽儿，嫩黄嫩黄的，从泥土里拱出小脑袋，睡眼惺忪，慵懒地伸着懒腰，贪婪地吮吸着春天的阳光雨露。我看见奶奶的脸上笑开了花，也像春天里美丽的一朵。

　　简陋的村小，被春天热情地团团围住：带着馨香的春风，冒出芽儿的柳枝，轻轻呢喃的小燕，自在游走的云朵……我在书本里读着关于春天的文字：“春天来了，柳树发芽了，燕子飞回来了……”闭上眼睛，想想这画面，太美了。放学的铃声响起，我们像一群欢快的小雀冲出教室。乡间的小路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春天的气息充盈着每一个角落。奶奶领着我再去侍弄韭菜时，我惊讶地发现，韭菜长高了，有一个手指那么长了，细细的碧绿的叶，在春天柔柔的风里，柔柔地摇曳，这可爱的绿色精灵，让人生出无限欢喜。

　　放学后，跑回家吃饭。奶奶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炒韭菜，厨房里弥漫着油烟，也弥漫着韭菜的香。我在并不明亮的光线里看见袅袅的烟雾顺着窗户飘出去，韭菜的香，是否也一起飘了出去？飘散在春天的风里，醉人心扉。

　　用菜籽油炒的韭菜，为白米饭镀上一层油亮亮的金黄和耀眼的绿，奶奶看着我吃饭，慈爱地说：“孩子，没什么菜啊，多吃点饭。”韭菜下饭，香极了！吃饱，脚步再也飞不起来了，索性，慢慢走去学校。走过村庄，走过田野，走过鸟语花香的春天，把这份美丽和诗意，轻轻写在人生的扉页上。

　　江南的黄梅季节，经常下雨，很多菜长不起来。奶奶总是挎着竹篮冒着雨去地里割回一篮子韭菜，这时候的韭菜，已经不像春天时那般水灵鲜嫩了，颜色变作深绿，根很粗壮，叶子也阔了许多，蓄着满满的生命力。窗外的雨下得很大，奶奶依旧在满是油烟的厨房里炒韭菜，还是那么诱人的韭菜香，顺着沾满油烟的窗户，飘进梅雨季节的空气里去。我在土灶上添柴烧火，听到奶奶喃喃自语：“这韭菜哟，是补荒的菜。”我那时没听懂，真正明白这句话，是在走过风雨之后，一如那个雨季，雨如瓢泼，可是雨后，万物欣欣向荣。

　　春雨，蒙蒙地下过了，田野里的韭菜，是否还是儿时的模样？（孙艳芳）